百花文藝出版社
2025年1月出版
蘇迅的小說創(chuàng)作大多關乎玉器和古玩。新近出版的《高手》是近幾年來這類小說的集結。創(chuàng)作源于生活。他投身古玩市場多年,獲得豐厚的創(chuàng)作資源。我感興趣的是這種生活對于他的人格性情、藝術思維和審美情趣的影響。這些基本決定了這些作品的藝術風格。
有道是“詩緣情而綺靡”。《高手》諸篇的“綺靡”在于語言的綿密細膩、繁復恣肆。試看這段文字:“……人類的活動全部緊貼在大地表面,所有種子都在大地體內迸發(fā)出爆裂的聲響。幾千年以來,唯有土地能夠讓人心安,這是恒定不易之理。泥土讓人感覺到時空的慈祥、親切、穩(wěn)定以及變幻有序,沙沙抽響的風聲更賦予人們空曠與寧靜。麻鴨在銀白色水紋里游弋,滿塘金波和銀波逗閃著它們的眼,它們感到快樂極了;偶爾仰天發(fā)出幾聲笑,一不小心,從產道滑出淡青色的鴨卵,沉下水底,停留在黑黝黝的塘泥之上,暗暗發(fā)光,像夜明珠一樣。”作者俯瞰江南水鄉(xiāng)風情,大地眾生的勃勃生機被描摹得精微、曼妙,這樣的文字是小說《“二先生”碰到了煩心事》的開篇,而且長達三千多字。對短篇小說而言,這樣不無另類的文字,非深情才子不能為也。至于有關字畫、玉器等的刻畫,無不精細入微、肌理明晰,那可都是結結實實的語言,鑲嵌在各篇小說文本之中,構成小說的亮點。《高手》諸篇的語言別具一格、引人入勝。小說的人物和情節(jié)或可模仿,但這種語言被作者打上深深的烙印,具有了難以復制的個性。小說是敘事的藝術,而把故事埋藏在語言和敘述里乃是小說的高境界。
論精深、幽微莫過于人心和人性,這正是作者所著力表現(xiàn)的。受題材影響所致,《高手》中的人物命運和情節(jié)發(fā)展不無傳奇性。但世道的書寫,還是為了人心的發(fā)掘。比如,《雀奪》中李建東與陳百延因玉結緣,因玉合作,最后兩敗俱傷。玉無罪,罪錯在于人心?!妒売洝穼懙氖钦媲榧兦?,他與她因玉結緣,彼此一見鐘情,然而有情人最終未成眷屬。那情愫,那心理,隱幽而微妙。這故事,這結局,凄婉而美好。作者寫得絲絲入扣而又搖曳生姿。這種對人心和人性的描寫,乃蘇迅創(chuàng)作之命意,從而使得小說有了不俗的品格。
蘇迅于古董于文章,用情深,用心細,有雅趣,有格調,這得益于江南文化的滋養(yǎng)和熏陶,同時也有現(xiàn)代思想和意識的參與,所以這些作品寫玉器、古玩而沒有走向趣味小品一路。在一個個故事的背后,不難窺見作者的清明理性和深闊思想。比如,《能工劉雙清》中的主人公劉雙清是一位制玉工匠,同鄉(xiāng)同行的技藝水平遠在他之下,卻善于趨時媚俗、投機取巧而名利雙收。他對此毫不動心,仍然恪守傳統(tǒng),鉆研技藝,接受被冷落的命運。他是作者筆下“以玉比德”的人格典范,盡管內心難免有隱痛和苦澀。
心有猛虎,細嗅薔薇。一冊《高手》在手,時常能領略到“細嗅薔薇”的精致和靈動,字里行間浮現(xiàn)一位江南作家的才情。同時作者又以現(xiàn)代的目光,“站在時光之河的這邊凝望”,由此小說獲得審視歷史和時代的支點,擁有“心有猛虎”的情懷和境界。
(作者:靳新來,系南通大學文學院教授)
《光明日報》( 2025年07月09日 14版)
